只见在巨坑底部，总共蛰伏着十三头百米级的变异熔岩蝥——更准确地来说，是十三头身体已经呈现结晶化状态的变异熔岩蝥。

和体表以及内脏长着细小结晶体的幼体不同，这些百米级的大家伙，外部甲壳几乎已经完全结晶化，透过这些晶体，隐约还可以看到它们体内的器官。

“怪不得浅野昭会说听到了玻璃球辗轧地面的声音……”雷顿一边喃喃自语道，一边将看到的画面共享给了侦察小队的所有人。

当然，结晶化并不是这些熔岩蝥失去行动能力的主要原因——因为长期被晶柱卡在坑底，这些熔岩蝥的身体都已经完全畸形了，硕大的腹部两侧被挤压出了一道道扁平的凹槽，就像是经典动画片《猫和老鼠》里被门夹过的汤姆似的。

至于这些结晶化熔岩蝥的节肢，则是因为常年不运动而退化了——那几对只有几米长的节肢长在百米级的身躯上，就连地面都够不着，在半空中徒劳划动的样子，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。

雷顿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些结晶化熔岩蝥成长的历程——当它们进入这个大坑的时，体形还没有长到会被晶柱给卡住的程度，但坑内充沛的能量和海量的高级结晶，无异于是将一只老鼠丢进了装满的米缸里面……它们疯狂而贪婪地吞食着看到的一切东西……直到米缸里的米被彻底吃空，但这个时候，老鼠却已经再也没法够到米缸的边缘了。

当然，眼下这个情况并不是米缸里的米被吃空，而是老鼠越吃越肥、在米堆里越钻越深，到后来，它已经被沉重的米堆给死死地压在了坑底，再也爬不上来了。
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，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吃不空的米缸，大多数老鼠应该也心甘情愿地在里面待上一辈子吧……

“这些虫子，好像bananafish啊……”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伊凡也走到了坑边，轻声感叹道。

“好像什么……什么鱼？”猎犬看了伊凡一眼，问道。

“bananafish，香蕉鱼。”

“香蕉鱼？那是啥？一种长得和香蕉一样的鱼类吗？是以前地球上的物种？”

“不是，这是一个典故，出自旧纪元美国作家塞林格的小说《逮香蕉鱼的好日子》。”柯岚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小队通讯频道里传来，“原文是‘它们游到一个洞里去，洞里堆满了香蕉。在它们游进去的时候还只是样子普通的鱼，可一旦进洞之后，它们就根本没法停止进食了，直至吃得像猪一样胖，再也没法从洞里出来了’……香蕉鱼这个虚构的形象，象征的就是人类内心无止境的欲望。”

柯岚顿了顿，有些吃力地喘了几口气，才接着说道：“不止是人类，任何生物都会有欲望……”

为了欲望放弃自由、人性甚至是更多重要的东西……不知道为什么，柯岚突然想到了异端教派的那个“先知”。

他的欲望是什么？

生存吗？

生存和繁殖，是所有生物最基本的两种欲望，无论是猎杀、进食、迁徙……一系列趋利避害的举动，最终都是服务于这两大基本欲望，哪怕是这些被困在坑底的结晶化熔岩蝥，吞食大量的能量结晶，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存活得更久一些、繁衍出更多的子孙后代。

只有人类……在柯岚的印象里，只有人类会为了一些浅层的欲望，从而舍弃自己的生命。

当然，用欲望这个词去形容或许并不准确，它可以是欲望，也可以是信念、理念或者一些更加难以描述的事物。

人类有太多求而不得的东西了……权力、财富、知识……有很多人，甚至不惜用生命去换取它们，相比之下，“先知”的欲望反而要更加纯粹。

他想要变得更强，然后在这个宇宙中存活下去。

为了达成这个目的，他可以舍弃掉除此之外所有的东西。

“真像头野兽啊……”柯岚在心中默默想道。

眼皮渐渐变得沉重，哪怕是强效兴奋剂都抑制不住这股困意……尤其是在得知那些百米级熔岩蝥无法对小队众人产生威胁之后，柯岚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松垮了下来，他甚至来不及和猎犬等人交代两句，就已然失去了意识。

……

……

当柯岚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，却抓住了一截纤细的手臂——这截手臂虽然纤细，但是隔着贴和身体线条的抗荷服面料，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衣服下面充满力量的肌肉纤维。

“你醒了？”年轻女性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，柯岚睁开眼，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放平了的椅子上面，身上的动力装甲都被卸除了，只剩下了一套贴身的衣裤。左手的手臂和手腕被松紧带捆在了椅子的扶手上，手背上面贴着一大块用来固定留置针的胶布敷贴。

耳边不断传来输液机的嘀嘀声，强效消辐宁所特有的那股刺鼻味道在这个幽暗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。

“瓦莲京娜？”柯岚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——他意识到，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瓦尔基里的驾驶舱里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我昏迷之后……发生了什么？”

“浅野昭说你只是精神力透支得很厉害，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问题。”瓦莲京娜说道，柯岚抬起头，可以看到她瘦削的下巴线条，映衬在监视器淡蓝色的反光下，显现出了一种似金属一般的质感，“但是尼克叔说你遭受了大剂量的辐射，必须挂完六袋消辐宁才能动……现在外面的辐射强度还是很高，所以他们就把你放在这里了。”

尼克是猎犬的本名，尽管他很讨厌别人叫他这个名字，但瓦莲京娜却十分固执地跟着池韩锋一起叫他尼克，时间一长，猎犬也只能随他们两个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