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乾阳殿广场上,他清楚地感觉到:炎威帝真真切切对他起了杀心,而不是玩什么“金蝉脱壳”之计。
是因为黄鹂,还是为了震慑他,不得而知。
总之,那天若不是杜鹃及时赶到,他真的会命归黄泉的。
难道是为了让他对公主感恩?
他看着杜鹃陷入沉思。
杜鹃见他沉吟不语。问道:“你想什么?”
李墩想了想,还是问道:“对了,我一直想问你。是怎么知道皇上要杀我,急忙忙赶去救我的?”
杜鹃道:“是林春告诉我的。”
说着将林春的话都告诉了他。
李墩听了浑身一震,思绪如潮,目光漫无目的飘向银杏树顶。
君心如海,他终于明白了炎威帝的用意:
首先,他将杀黄元的意思透露给林家兄弟。若林春不去找杜鹃救黄元,而是任由他杀了这个情敌。说明这个女婿心胸狭窄、排除异己,又不为杜鹃考虑。他以后便再不会信任和重用林春了。
其次便是试探杜鹃对黄元的心意、对黄家的感情。杜鹃早年在黄家很吃了不少苦,加上方火凤横刀夺爱,如今黄鹂又意图弑君,种种事端,若她心里有怨,不去救黄元,那皇帝便要为女儿出这口气,黄元便死定了。
最后便是震慑黄元,让他谨记公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和情义,千万别执着于当年的换子一事!
想通后,他失声笑出来。
杜鹃诧异地问“笑什么?”
李墩看着她柔声道:“没什么,林春对你……确实难得。还有皇上,他也是一心为你的。你该给他去封信,别让他挂念难受。朝廷各方势力倾轧,天下诸事纷繁,皇帝是人不是神,要做到事事英明不可能,谁忠谁奸也不是凭感情用事的。我运气还算好,仕途还算顺,但为官这几年也是殚精竭虑、如履薄冰。可我心里却没有怨言。”
他将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,幽幽道:“愤世嫉俗是没有用的。俗语说‘宁为太平犬,不做乱世人’。若天下不太平,就算躲在这深山里,也别想过安稳日子,尤其是你这个公主。”
他没有说出皇帝的心思,以免影响杜鹃对他的观感。
无论如何,皇帝对这个女儿没有用心机,纯粹是父爱。
杜鹃郑重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又看着他内疚地问道:“你……很遗憾吧?男人都希望过得轰轰烈烈,你这么有才干,还是两世的才,将来肯定能封侯为相,现在都成泡影了。”
李墩微笑道:“我不是已经封侯了吗?要说轰轰烈烈,现在我的身份更适合大展拳脚,根本不用顾忌。”
杜鹃听了不信,以为他是为了安慰自己。
忽又想起刚才说到林春,忙朝石屋里看了看,不见他踪影。
她略有些尴尬,咳嗽一声道:“我要成亲了,你……不恭贺我?”
李墩便静静地看着她,不出声。
杜鹃心里有些慌张,又难过:难道他并没放下?
好一会,就听他道:“当然要恭贺。我折腾这火药,别的没学会,倒学会做烟花炮仗了。我就亲手为你做一组烟花,在你成亲那天燃放!”
说着他就朝她笑了,眼中柔波荡漾,引人沉溺。
杜鹃刚擦干的泪水再次涌出,哽咽道:“我……不谢你!”
李墩嘴边笑意更深了,“谢什么。当我哥哥也好,弟弟也好,都随便你。”
杜鹃破涕为笑,问道:“你呢?陈青黛的死也是你安排的?”
李墩摇头道:“我当初告诉小顺打发她们两个回家的。若肯回家就好办了;就怕不肯回家,总不能误了人家一辈子,所以我又叫展青展红暗中留意她们,若有放不下要自杀的,便顺势做手脚弄成假死,脱身后送到这来。哪知道青黛就……”
杜鹃恍然道:“陈青黛是真的上吊了!唉,对你真痴情!怎么方火凤——”她说了一半觉得不妥,将“没死”两个字咽了回去,转而告诉他——“她要去泉水村侍奉爹和娘呢。”
李墩平静道:“我听说了。我已经让展青通知黄鹂:路上在她饮食里做手脚,让她生病,渐渐加重,然后便以她伤心过度染病身亡为理由,也像青黛一样脱身,然后送来。”
杜鹃听完愣住,半响才道:“这样也好。她对你也算用心了。那天在灵前差点跟我吵起来呢,心里觉得是我害了你。”
对于方火凤,她直到现在也无法释怀,所以话说得很模糊。
要她口是心非地为她说好话,她可说不出来;但她也不会落井下石。这件事的处决权在于李墩,他和黄元混为一体,也便接下了他的一切,包括感情。
李墩见她分明不喜这结果,却含糊其辞,眼光微闪。
他想起方火凤初私奔来时,杜鹃一刻也不想在家待,就怕与她面对,每天都如同煎熬;后来她离开黄元,然见他在书房里挂了方火凤的画,还是痛不欲生地夺路而逃,不禁眼眶微热。
如今这样,只是因为他已经不属于她了!
他平静的心湖微起涟漪,念念不舍地希望她再吃醋一回。
他看向她,正要张嘴说话,忽想起林春来,忙把那话咽了回去,只道:“她跟了我几年,总要有个了结。”
说完便将目光投向天边的山峦影线。
耳边似乎清静下来,倦鸟都归巢了。
杜鹃道:“结吧结吧,反正她早就把你抢走了。”
说完一抬头,见林春斜挎两只背篓,和任远明小麻花沐着苍茫的暮色从山路上过来了,忙喊道:“你又下山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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